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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草半成黃,猶見青枝含艷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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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草半成黃,猶見青枝含艷果

釣系小心機王濠鏡ד你”

前夫老王,開局即離

第二人稱,ooc

1.

和王耀離婚後,你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頭發染成了綠的。

那是一種飽和度極高的偏藍調的孔雀綠,每次照鏡子時,你都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只蘆葦叢中露出鮮艷尾羽的活蹦亂跳的翠鳥。

帶著離婚後王耀分給你的巨額財產,你頭也不回地逃離冬季幹燥寒冷還時不時來一場沙塵暴show的京城,扛起飛機連夜潤回你的江南老家。在終於回到你忠誠的南方後,連潮濕的地下室味都是那麽的沁人心脾。

恢覆單身的你活力四射,打扮得像只開屏的孔雀。不忘往食指上戴一枚表示單身的戒指,撩一把頭發,噴上好姐妹弗朗西斯送的香水,花蝴蝶一般輕盈地飛進夜晚的酒吧。

玫紅色漸變的心形墨鏡,長度及肩的金色流蘇耳夾,品紅的絲巾,翠藍色或孔雀藍的頭發,黑色的絲絨貝雷帽,白色的絲綢襯衫。

淺粉的酒液,透明的玻璃杯,白色平滑的桌面,璨金與蔚藍拼接的琉璃窗,星星點點的闌珊燈光,暗河般流淌的音樂,深紅的絲絨沙發。

坐在酒吧,你端起一杯燃燒的百利甜與它來了一張自拍,美滋滋地發給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幾乎是秒回:“你的審美那麽普通,但又那麽自信。”

“emm……怎麽不能自信呢?”你回覆他,“我在這裏坐了十分鐘已經有三個人誇我了。”

“你確定他們是在誇你的審美嗎?”

“不然就是被我精妙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了。”

弗朗西斯:“6。”

有來有回地懟了兩輪,弗朗西斯不言語了。你收到一條新的消息,彈到了消息欄最頂端:

“你在哪兒?”

是王濠鏡。

你:???

你只記得刪掉前夫,卻不記得刪掉前夫的弟弟。王濠鏡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直接讓你尷尬到飛起,不知所措,滿頭問號。

就在你打算假裝沒看見時,那邊又發來了消息:

“你在酒吧嗎?嫂嫂。”

哪怕只是對話框平淡的兩個字,這一聲“嫂嫂”還是把你整得頭皮發麻。你不知道王耀這個人在搞什麽,連離婚這種事都不和弟弟說一聲。

網絡社交恐懼癥的你五官縮成一團,糾結了半天,將杯中的酒一口悶下,在手機上敲敲打打出幾個字:“沒有啊,在家呢,怎麽了?”

想了想,你又發了一條:“要睡覺了,晚安。”

王濠鏡那邊持續顯示“正在輸入中”,過了好半天才發來一個慢吞吞的“哦”。

就在你以為這場煎熬的對話終於可以結束,一條語音彈了出來。

背景音中,模糊的音樂耳熟異常,似乎剛剛聽過。隔著冰冷的屏幕,王濠鏡清淺平穩的呼吸聲傳了出來,發出一聲笑意繾綣的氣音。

“我就在你後面那個卡座,來碰個杯嗎?”

你瞬間僵直了脊背,一寸寸扭過頭。不遠處的卡座,王濠鏡晃動著手中的酒杯,琥珀金的酒液在玻璃杯中晃了一圈,流光溢彩。見你與他對視,他微笑起來,對你遙遙舉起酒杯。

也許是酒精模糊了你的神智,你直接站起身,走到他對面坐下。

王濠鏡手肘支在桌面上,半趴著,酒精蒸騰起他臉頰上淺淺的潮紅,連眼尾都有一抹飛起的綺紅,慵懶又妖異。他肩上松松垮垮地搭著黑色西裝外套,內襯是貼身的白色高領毛衣,輕薄貼身的布料朦朧勾勒出線條流暢的鎖骨。隨著他喝酒時吞咽的動作,喉結在毛衣領下輕輕聳動,半遮半露。

你從前和這個小叔子見面的機會不多,每次都是在家庭聚會上。印象中,王濠鏡是一個沈靜內斂的年輕人,總是一絲不茍地穿著深色西裝或玄色長衫,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如同王耀另一種意義上的翻版。

“你怎麽也在這兒?”

你堪稱挑釁地架起腿,腳尖前伸,若即若離地擦過他的褲腳。

高領毛衣領口下,半遮半露的喉結再次滾動了一下。

他瞇起眼睛,笑得像只狐貍:“這家店是我的產業。”

白皙修長的手指扣著杯沿輕輕晃動,杯中的冰球旋轉碰撞,發出清脆的響動。你記得以前在王家的牌桌上看見王濠鏡出牌的模樣,幾張牌在他的手指間靈巧地上下翻飛。

你忽然想起那個眾所周知的梗,於是你也這麽幹了——

“聽說你的手指很靈活,能展示給我看看嗎?”

借著酒勁,你探出上半身,拉近與他的距離。呼吸交纏之間,檀香的烈酒與奶香的甜酒氣味也融合混雜在一起。你聞出他剛才喝的是水楢木威士忌,以及他自帶的冷冽的水生香,似乎是蓮香。

王濠鏡無奈地揚起眉梢,勾起唇角,伸出手來。

頭頂的燈光是暖色的金,燈光下,指節分明的手指勾結在一起,在桌面上投下一個四肢修長的兔子影子。

“不要對我開這種玩笑啊,嫂嫂。”

他推了推眼鏡,壓住眼角飛起的那一抹綺紅。一聲“嫂嫂”被念得輕柔繾綣,尾音帶了軟鉤子。

你皺起鼻子,桌底下腳尖輕輕地踢踢他的腳尖。

“我不是你嫂嫂。王耀沒和你說嗎?我們已經離婚了。”

王濠鏡慢慢睜大了眼睛。

他睜大眼睛的速度過於緩慢,以至於你很難從他的眉眼中看出驚訝,而是看出了幾分“果然如此”的了然。他擡起眼,墨色的眼眸在燈光下亮得驚人。

似是發覺自己的反應不對勁,他低下頭,以手捂唇悶咳一聲,擋住水光瀲灩的唇與潮紅浮現的臉,低低斂下睫毛,擋住眼底的光。他摸摸鼻子,像是不好意思。

“抱歉,——那我現在應該如何稱呼你呢?”

你大概是真的醉了,伸手勾起他耳側散落下的碎發,別到他的耳後,指腹帶過他的鬢角。

“那就叫姐姐。”

王濠鏡臉上的笑意緩緩綻開,讓你以為自己捕捉到了池中睡蓮芳華盛放的一剎那。

“好。”他從善如流,“姐姐。”

這讓你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與王耀見面的時候。那年,你順利出師沒幾年,獨自經營一家玉石修覆鋪子。

那是一個下了初雪的冬天,店門被推開,夾帶著幾片微薄雪花與濕漉梅香的寒風順著門縫進來。王耀走進來,玄色大衣襯得他面白如玉,如月光般照亮了室內。

他面上掛著春風般的淺淺笑意,一汪琥珀色的眼眸含著半分羞怯,毫無在商海中叱咤風雲的影子。

“你好,我叫王耀。”

他對你伸出骨節分明、修長白皙的手,手背上青藍的血管清晰可見。

你原先趴在櫃臺上昏昏欲睡,一下子清醒了,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溫涼的手,情不自禁地打磕巴。好不容易理順了自己要說的話,脫口而出:“你好,結婚。”

王耀笑了。

如果說原先只是出於社交禮儀的常規微笑,這次則是發自內心的笑。溫潤如玉、皎潔如月,如緩緩綻放的景玉牡丹。

他溫聲回應道:“好。”

……有些頭暈。

你敲敲腦袋。

王濠鏡將目光轉移到你的頭發上:“怎麽想到染這個顏色?”

“好看啊。”你理所當然地回答,“怎麽,不好看嗎?”

“好看。”他溫聲回應你。

緊接著,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

王濠鏡伸手向你的耳畔,五指插入你孔雀綠的頭發之中。溫涼的指腹與掌心緊貼你的頭皮,掌根貼在你的臉側,捂住你的耳朵,隔絕了外界的聲音。他的手指順著你的頭發,從發根一路向下撫摸到發梢,讓幹燥蓬松的發絲從指縫中輕輕鉆過。

就好像是在撫摸一只真正的翠鳥,將這只鮮艷溫暖的小鳥攏進手掌心,傾聽她啾啾的喁鳴。

指縫間夾帶著幾縷翠藍色的發絲,被他送到自己的唇邊,作勢要吻。你從他手中去奪你的發絲,他游刃有餘地陪你玩鬧。手指糾纏打鬥之中,他拿捏住了你的手指。王濠鏡低下頭,柔軟淺色的唇輕輕觸碰你的指尖,落下一個羽毛般的吻,一觸即離,蜻蜓點水。

他揚起眼角,頗有幾分意氣風發的得意,眼尾的紅越發靡麗起來,艷得驚人,又妖又媚。

——你們兩個都醉了。

你後知後覺地、遲鈍地意識到。

2.

成年人的暧昧通常點到為止,你沒把王濠鏡酒醉後的失態放在心上,只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畢竟那天晚上,你們兩個都醉得不輕。

隨著天氣的逐漸變冷,你每天呆在自己鋪子裏的時間越發少了。木質雕花的大門只敞開了一扇,內側棉被一樣的擋風門簾是灰撲撲的軍綠色,成功地將冷風擋住了。

室內開了空調,旁邊的香薰蠟燭幽幽地燃燒著,散發出清新好聞的水生香,似蓮香。你趴在櫃臺上,數著最近寥寥無幾的訂單,昏昏欲睡。

門簾被掀開了,冷風吹得香薰蠟燭的火苗明暗不定地晃動起來,帶來一陣若有似無的蓮香。

你猛得坐直了。

王濠鏡走進來,穿著玄色大衣,脖子上掛著暗紅圍巾,衣角和圍巾隨風微微飄蕩。他斂眉輕嗅,聞出你點的香薰是蓮香的,不禁彎起深黑的眼。

你莫名地感覺有些臉熱。畢竟要解釋你為什麽要買和他香水同款的香薰這件事,確實有些困難。

“下午好。”他說,“外面下雪了。”

你立刻好奇地朝外張望:“今年的初雪還挺早,往年都難得下雪的。”

“是啊。”

他摘下黑色的手套,露出底下骨節泛紅的手指。你倒了杯色香味全無的熱茶給他,他也毫不嫌棄地接了。

“我有塊玉牌想請你修覆。”

“我得先看看。”你朝他伸出手。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紅布包,放入你的手心之中。入手是沈甸甸的,帶著他的體溫,幾塊可憐的碎片叮當作響。

你攤開紅布,露出裏面四分五裂的玉牌,小心將它們拼在一起。正中心是一個不規則的孔洞,以此為中心,裂痕成輻射狀四散。

“這是什麽?”你指著正中心那個洞穿的彈孔。

王濠鏡苦笑道:“這塊玉原先掛在我胸前,一個月前……應該說是它替我擋了一劫。”

你了然,點點頭,唔了一聲,沒再問下去。王濠鏡負責的生意可不只明面上那麽簡單,尤其是他的主場在澳/門。

“受傷了嗎?”你拿起一枚碎片,對光觀察上面的斷面。

玉牌上殘留的體溫還未散,即便是碎片依舊觸手溫潤。想到它曾經被人親密無間地貼身戴在胸前,你又開始感到臉熱。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王濠鏡慢條斯理地解開大衣底下唐裝領口的盤扣,一點點露出底下的脖頸、鎖骨。深色的衣服下,肌膚被襯得格外白,雪一般。在正中央的胸骨處,一塊青紫的淤青格外猙獰。淤青中心,一粒血痂如朱砂痣一般凝固著。

“受傷了。”

你忍不住以指腹觸碰他胸前那粒已經凝固的血珠,不敢多碰,只輕輕掠過:“怎麽一個月了還這麽嚴重?”

他不說話,只垂下頭,深黑的眼睛從金絲鏡上方擡起,一抹光在其中流轉,我見猶憐。

你替他將領口掩好,忽然察覺到自己行為的過火,重新將目光轉移到玉牌,訕訕轉移話題:“這修覆確實困難了些,我盡量吧。”

王濠鏡低頭,慢騰騰地系扣子:“好,麻煩你了。”

你忽然想起什麽,掀開自己的袖子,露出胳膊,以及纖細皓白手腕那個通透翠綠的玉鐲,將其順著收緊的手背擼下,遞到王濠鏡手心裏。

“這個是王耀送我的訂婚禮,這幾年戴慣了,走的時候忘記還他了,麻煩你幫我還回去。”

他慢慢收攏掌心,大拇指摩挲著玉鐲。鐲子和你的體溫一個溫度,帶著淺淺的馨香,觸手溫潤如凝脂,讓人不禁浮想聯翩,好像已經用自己的虎口將那截手腕圈進了自己手心裏。

“好。”

仄聲繾綣曲折,帶著若有似無的軟鉤子,撓得人心癢難耐。

王濠鏡對你淺笑,似清風霽月、杏霭流玉。

你忽然感到膩味。

當初王耀就是用這副嘴臉騙得你暈頭轉向,等到閃婚後才發現,這種類型屬於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初遇時確實驚艷無比,結婚後才知道兩個人的性格之間隔著天塹。他是溫潤如玉,完美得像小說裏的白月光男主;你只是表面看起來溫文爾雅,其實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要是真的江南水鄉溫婉女子,就不會甫一見面就對人求婚了。然而你做的過火事遠不止閃婚,離婚後染綠發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你和亞瑟、基爾伯特組建過搖滾樂隊,最後因為你和基爾伯特雙雙食物中毒導致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和弗朗西斯身無分文地私奔到開羅,每天苦哈哈地賣藝、面對面啃面包沒有分手,結果因為互補色與同類色的審美分歧而分道揚鑣;在冬天閃擊過莫斯科(bushi),成功地把伊萬埋進雪裏,被追殺了大半年;和伊麗莎白心血來潮地開著吉普車橫跨亞歐大陸,追溯長子西征的路線,“兵臨”維也納後各回各家;在面對某個北意小夥的追求時,你也曾親自上演了一番手拎大錘掄金條,把人嚇到呆毛發蔫。

王耀一見鐘情的是那個全神貫註低頭工作時的你,是看似沈靜認真、優雅知性的你,是一部分的你,不是全部的你。他在發現貨不對板後一直包容地遷就你,但你不喜歡。

你喜歡一見鐘情,喜歡天生一對,喜歡兩個人相遇後發現彼此契合無比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你不會磨合自己遷就別人,自然也無法忍受別人磨合自己遷就你。

最重要的是,王耀溫水煮青蛙的手段太過高明。他耳濡目染地把你打磨成他最欣賞的那個模樣,等你回過神來時,發現曾經那個會騎著哈雷摩托飛躍沙漠的你已經不見蹤影,只剩下會與他品茶煮酒、焚香撫琴的你。

這才是你離婚的原因。

——“付訂金是刷卡還是掃碼?”

你直接開口把暧昧到正好的氣氛打破,毫不留情地把對話從朦朧的試探拉到現實,順便染上銅臭味。

王濠鏡無奈地苦笑,從大衣口袋裏拎出手機:“掃碼。”

原來有錢人在打開wx掃碼時也要加載那麽久。

你有些幸災樂禍地偷瞄王濠鏡手機上那個停留了很久的月球瞰地開屏頁面。

“謝謝惠顧,兩個星期後來取。”

心眼過多的小狐貍察覺出你的態度轉變,若無其事地付了款。將茶杯中快涼透的茶水喝盡後,他將杯子擱置在案幾上,態度如常地對你道別:“那就麻煩你了。”

王濠鏡收攏大衣衣襟,攏了攏衣領,撐起黑傘,步入寒風之中。

越發大的雪花飄落在他墨色的睫毛上,模糊了他的視線。紛紛揚揚的雪花讓世界蒼白一片,漆黑的樹幹,薄薄的積雪,沆碭的霧氣。

庭院裏,你種著的一棵一人高的火棘結了果,蒼綠的常綠灌木枝葉中是一串串小巧的朱紅果,如紅豆。積雪落在樹上,瑩白的,一小簇一小團地積著,玲瓏可愛。

王濠鏡想起你孔雀綠的頭發與品紅的滴膠發簪,軍綠的門簾與深紅的門廊,又看看眼前蒼綠的枝葉與朱紅的小果,忍不住地想笑。

冷風之中,他以如玉的手指輕輕拂去逐漸厚重起來的積雪,終於輕笑出聲。

“我寄白雪三千片,君報紅豆應以雙。”

當然,如果這句詩被你聽到,你大概也只會故意擺出睿智的眼神,假裝沒文化聽不懂,然後繼續給他倒沒滋沒味的茶。

王濠鏡收回手,摸摸鼻子,嘆了口氣。

這次……大概算是被拒絕了吧。

3.

半個月後,王濠鏡如約而至。

“勉強修補了一下。”

你用紅繩將修覆後的玉牌重新串起來,遞到他手裏。

王濠鏡拎著紅繩,對光觀察。玉牌被修覆得天衣無縫,原先四分五裂的模樣一點都看不出來,中間那個觸目驚心的彈孔也被你巧妙地補好了,看起來渾然天成。

“你太謙虛了。”

他收攏手心,遺憾地發現玉牌已經冷卻成了室溫,觸手冰涼。

“你以後還戴嗎?”

“不戴了。”他搖搖頭,“得用紅布包好後供起來。”

你沒有嘲笑他的這點迷信,只是聳聳肩,撩了把毛躁的頭發。

幹他們這行的多少有些迷信,你也不是沒碰到過抱著尊裂開的玉佛哭爹喊娘地找上門來的富商,那家夥哭得如喪考妣,仿佛裂開的是他自己。

王濠鏡慢騰騰地掃完碼,服了尾款,又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盒子。

“對了,這個能修覆嗎?”

你打開盒子,發現裏面的玉鐲眼熟無比,正是半個月前你讓王濠鏡幫忙帶走的那個。玉鐲要斷不斷的,一條裂痕可憐兮兮地攀緣其上,歪七扭八的,醜得要死。

你滿腹狐疑地看向他:“這是怎麽了?”

王濠鏡不緊不慢地伸手扶了扶金絲框眼鏡,那張一向風光霽月的臉上滿是無辜:“不小心摔了一下,抱歉。”

你並不心疼,只遺憾於這樣一個品質上佳的完美玉鐲不再無暇。但再怎麽遺憾,它的所有權現在也歸王耀了,和你沒關系。

“一個星期後來拿。”

你懶得追究怎麽偏偏是這個玉鐲被摔了,只看見王濠鏡依舊滿臉的無辜,好像一只親手把水杯推下桌還喵喵叫的貓。

……他的黑發看起來很柔軟。

你這麽想,也這麽做了。放下玉鐲後,你忍不住撫摸他的頭發。手指並沒有冒犯地插入他的黑發之中,只是從表面慢慢掠過,就如同正在小心翼翼地撫摸一只脾氣不明的野貓。

他的頭發和你想的一樣柔軟,而且很柔順,像是在觸摸絲綢。

指腹撫過發梢時連帶著發根都在顫,癢意從頭頂順著脊椎一路向下到尾椎,讓他也忍不住跟著輕顫了一下。明明比你高許多,身量頎長的年輕人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慢慢彎下腰來,直到他的腦袋俯在你的肩頭。

黑發灑在你的肩頭,蹭過你的側頸與耳根相交的那一小塊敏感肌膚。他輕聲地笑,夾雜著清幽蓮香的氣息灑在你的頸間。

你低頭看他,發現他正飛起眼角斜覷你。明明是如朗月清風一般的人,此時竟然媚得厲害。你感覺自己似乎隱隱約約品嘗到了一點他如玉外表下的陰影,那是狡黠、得意、見不得光的東西,正偷腥一般地竊喜著。

你不禁嘲笑自己原先的眼光。

王濠鏡哪裏就和王耀是同一類型了?他分明是個妖精,是長著雪色皮毛、故意偽裝成濁世佳公子的狐妖。

發覺你並不排斥與他的親密接觸,王濠鏡得寸進尺。原先只是垂下腦袋,現在則是貨真價實地把他的重量壓向你,緊密地靠在你肩頭,將臉埋進你的衣領處。

你開始感到局面的失控,但又不好立刻推開他,只能裝模作樣地往後伸手去夠那張二維碼,催王濠鏡付定金。

他眨眨眼睛,掏出手機,將手臂環到你的腰側,以手腕側面攔住你的手,以半環抱的姿勢伸手到你背後,直接掃碼。在輸入付款密碼時,另一只手也環了過來。

這下,你徹底落入他的懷中了。

你想呲他一頓,但是你有些懶得動彈,因為他身上真的很香,而且很暖和。

“這個手鐲也能修覆如初嗎?”

“當然可以。”

王濠鏡靠在你肩頭,懶洋洋地擡起眼睛瞟你一眼:“可是哪怕肉眼看不出來,裂痕依舊存在。”

“破鏡難圓。”

你明白他的意思,語氣冷了許多,默默等他付款完畢。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不動聲色地勾起嘴角。

“zfb到賬xxx元。”

收款到賬的聲音響起,王濠鏡也知道適可而止,直起身,與你拉開距離。

你懶得同他計較:“下個星期見。”

面對你的逐客令,他溫溫吞吞地又喝了口你泡的沒滋沒味的茶,才終於站起身。

“那就下個星期見。”

站在門口,王濠鏡回過頭來。外頭的天光映著雪光,亮得晃人眼。他掀開簾子一角,半張側臉逆著光,面白如玉。他彎起深黑的眼,對你笑。

你擺擺手。

一個星期過去得很快,王濠鏡再次登門。

這次你沒給他泡茶,專心致志地低頭用一塊胡蘿蔔雕玲瓏球練手玩,只努努嘴,示意一旁的箱子。

那個看不出碎裂痕跡的玉鐲早就被你塞進適配的盒子裏,又在外面套上了嵌得嚴絲合縫的泡沫紙箱。

“自己拿。——修好了就別再摔了,有錢也不是這麽浪的。”

他接過,假裝沒看懂你不想留他的暗示,而是將目光投向你那整整一墻的博古架。

紅檀木的架子上,擺滿了一組十二個形態各異的豆綠玉雕,各個憨態可掬、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妙蛙種子?”

王濠鏡忍不住瞇起眼睛,觀察你那整整一排動作歪七扭八的妙蛙種子玉雕。

你見怪不怪:“以前隨手雕著玩的,本來想走這行,但是被嫌審美差。”你放下雕了一半的胡蘿蔔,隨手拉開櫃臺抽屜,從裏面掏出一個黃蠟石雕的抱頭鼠竄可達鴨,塞給他,“喏,小孩子拿去玩吧。”

又被當成小輩了。

王濠鏡察覺到你態度的微妙變化,有些苦惱於你的忽冷忽熱,忍不住心下嘆氣。

他不氣餒,從懷中拿出一個深黑的錦盒,放到你面前的桌上。

“我麻煩你良多,這是謝禮。”王濠鏡溫聲道。

你將雕好的正二十面體胡蘿蔔玲瓏球放下,擦擦手上的胡蘿蔔碎屑,幹巴巴地回覆他:“不客氣。”

王濠鏡無奈淺笑,笑容皎皎如月光。

“年關臨近,再過一周我就得回京城了。”

你繼續幹巴巴地回覆:“一路順風。”

又被拒絕了,看來欲擒故縱的作用不大。

王濠鏡不指望從你那張嘴裏聽到什麽好話,臉上表情依舊溫文儒雅得挑不出錯來,讓人見了恨不得吟誦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那麽,再見。”他戴上帽子,對你點頭致意。

等人走後,你拿著胡蘿蔔玲瓏球搖了搖,滿意地將這個拇指大的藝術品丟進嘴裏,哢嚓哢嚓嚼得清脆響亮。

將手洗凈,你打開那個先前被王濠鏡一直捧在懷裏的錦盒。

啞光的黑絲絨布上,一串瑩潤的紅珊瑚手串鮮艷得有些妖異,每一顆珊瑚珠都被雕成了相思豆的大小與形狀,被盤得潤澤透亮,一看就是被戴了許久的心愛之物。

你拿起這串手串,握在手心裏,手法熟練地盤了幾圈。珊瑚珠碰撞的聲音的清脆悅耳、玲瓏可愛,手感好得出奇。

“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

你意味不明地輕嗤一聲,將手串重新收回盒子。

“小鬼。”

實在是個就差把“圖謀不軌”寫在臉上的小鬼。

4.

為了避免快遞或者托人捎帶會讓某個小鬼又找到可乘之機弄些幺蛾子出來,你親自帶著手串上門去還。

王濠鏡在江南的住處和旁邊的景區園林融為一體,幾乎是從古宅景點中特意辟了一塊可供現代人的住宅區。

來後才發現王濠鏡恰巧有事不在,門口的保安說他應該很快回來,你道謝後便開始逛園林來消磨時間。

不巧的是,順著人造溪流旁的小路拐過一個彎後,越過稀疏的竹林枝葉,不遠處的亭子裏坐著一個你暫時不太想見到的人。

——王耀怎麽會在這裏?

你深知自己在別人家的地盤,如果現在轉頭就跑指不定得被逮回來,那就實屬自取其辱。不動聲色地拿出原先已經收好的珊瑚手串,盤了幾圈後戴到手腕上,你神色自若地從竹林後走出來,進入到王耀的視線範圍內。

“好久不見。”你雙手插兜,自然地和他打了聲招呼。

王耀像是早就知道你在那裏,揚起眉梢,琥珀色的眼眸中溢出溫潤的笑意:“好久不見。”

其實距離你們領證離婚才一個月的時間而已。

庭院裏,南方常綠的灌木枝葉掩映著朱紅的亭子,飛檐鬥拱高聳,八面透風。微風拂過深綠枝葉上淺薄積雪,吹來陣陣寒意。亭下,王耀坐在墊了半舊彈墨墊子的青石凳上,如玉的手執起一柄紫砂壺,在半透的冰裂紋白瓷杯中倒入嫩黃清澈的茶湯。

一時間白煙裊裊。王耀低頭,以火鉗撥了撥紅泥小火爐中燒透的炭。

濕冷的冬風拂過庭院中濕漉漉的臘梅,清甜的梅香和著清冽的茶香。你以茶杯捂手,低頭看茶湯之上,那一根立起來的淺綠茶梗。

“喝吧,這時候色香味正好。”

王耀對你彎起琥珀色的眼,溫和地笑,眉宇間的寵溺如春風,仿佛你們還是新婚燕爾的小夫妻。

你撓撓一頭綠得紮眼的頭發,撣撣鮮艷得刺眼的玫紅色大衣。凍到有些哆嗦的手捧起茶杯,吹散熱氣,吸溜吸溜地喝茶,名貴茶水在你喝起來頗有些不是滋味。

你的風雅是工作,而王耀的風雅是生活。你從來都懶得分清碧螺春與龍井,也不會區分明前龍井與雨前龍井,五十元一斤的龍井與五十元一克的龍井在你喝來都是一個滋味。

你開始後悔為什麽要在三年前的這個時候拉著王耀去領證,你只記得在那個領證的冬天,王耀如玉的手被你握在手裏,有著寒風也無法吹散的滾燙。他耳根通紅,向來雲淡風輕的臉上是期期艾艾的局促,琥珀的眼眸中是怎麽也藏不住、溢出來的蜜似的笑意。

可惜婚姻遠非你想的那樣,皎皎如明月的男人也會在你心中逐漸成為那顆白飯粒。

正如茶一般,第一道茶微澀清苦,第二道茶清冽甘香,第三第四道茶潤澤明亮,到第五道茶就開始索然無味起來。

“水汲龍腦液,茶烹雀舌春。”

王耀輕輕晃動著茶杯,觀察茶湯的色澤,啜飲品嘗。看見你食不知味地大口將茶水一飲而盡的牛嚼牡丹行為後,他溫柔地將手帕遞到你面前。

“在想什麽?”

溫熱的氣息拂過你的額前,帶著常年不散的沈靜檀香味。王耀依舊對你笑得如明月清風,眼角眉梢中滿是憐愛。

你拒絕了他的手帕,拿手背一抹嘴,吊兒郎當地晃晃茶杯裏殘餘的一層茶水:“在想,‘md最煩裝b的人’。”

王耀沒由來被你噎了一下,也不惱,只溫聲問下去:“怎麽來這兒了?”

“想來就來唄。”

“濠鏡最近好像和你走的很近,承蒙你的照顧,叨擾了。”

“這小子確實挺能叨擾人的。”

他將視線轉移到你已經剪短及肩的綠發上,忍住了沒蹙眉:“怎麽想著換這個發型了?很好看。”

“哦。”

你其實想說關他屁事。

你還想說你又不是他王耀尿過的墻皮,標記過就這輩子甩不開他的印記了,都離婚了還問這問那的。

你擡起手,把袖子往上擼擼,以免沾到茶水。皓白的腕子上,王耀一眼就看見了那串鮮紅的珊瑚珠。

王耀記得就在你們婚後的第一個新年,王濠鏡在拍賣場以天價拍下了一株極品珊瑚,親手磨成一顆顆的相思豆珠子,串成後就時時刻刻都拿在手裏盤。

當時他還笑話自家弟弟怎麽一副靠盤串子來解相思之苦的模樣,沒想到現在這串珊瑚就落到你手裏了。

“珊瑚百尺珠千斛,難換羅敷未嫁身。”

王耀意味深長,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這兩句詩。

你立刻換上阿巴阿巴的睿智眼神:“沒文化,聽不懂。”

王耀終於被你混不吝的德行給氣笑了。

僵持之際,王濠鏡回來了。

他走到你身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面對王耀:“大哥。”

王耀淡淡應了一聲,用茶碗蓋撇去水面的浮沫,抿了一口茶。

王濠鏡低下頭,側臉看你:“怎麽來了?”

“來找你。”

他忍不住揚起嘴角,那點令人牙酸的繾綣都要從眼底溢出來了,差點就要喜形於色:“正好,我剛才也去找你了,看來我們在路上錯過了。”

小狐貍還是太嫩。

你站起身,離去前微微側頭瞥了一眼。王耀依舊坐在原處低頭喝茶,似乎不為所動,只扣著茶碗蓋的指節微微泛白。

你懶得再看,幹脆地扭過頭,跟著王濠鏡離開這裏。

擺設雅致的書房內,博古架上是錯落有致的各色古玩與藝術品,最顯眼的那一格上擺放著你先前隨手塞給王濠鏡的可達鴨石雕。

“你找我什麽事?”

這句話是你問的。

他沒在意你的反客為主,給你拿了一聽可樂,請你坐下。易拉罐拉環被拉開時驟然迸發一聲脆響,“嗤”的一聲,很尖銳。

在這個古色古香的書房裏,你們碰了個杯,各自灌下一口可樂。

“想請你為我雕個文玩,料子和款式都隨你。”

你高高挑起眉毛:“我技術沒那麽好。”

他臉頰泛紅,嘴唇動了一下,剛要爭辯些什麽,你就又給他堵了回去:“雕得差可別找我算賬,而且我最近懶得很,什麽時候完工可不一定。”

他微垂睫毛,濃密的一大片,落在如玉的臉頰上,陰影顯眼得很。

“好。”他終於又笑起來,“付你多少定金?”

“先不用付。”

言下之意就是不一定動工。

你們相對無言,靜默地坐著,面對面喝可樂。你目光亂掃,掃過博古架上那個可達鴨。

“我來找你,是為了還這個。”

你撩起袖子,將手腕那串已經被捂暖了的珊瑚褪下,拎著送到他眼前。

“掌上珊瑚憐不得,卻教移作向陽花。”

他楞住了,不由自主地睜大眼睛,戴了許久的溫潤如玉謙謙君子的面具忽然裂開一小個口子,露出底下的慌亂:“我不是這個意思。”

紅色珊瑚串在半空中微晃,背後是他如白紙的臉色,以及深黑眼底微閃的眸光。

“我知道。”你握住他的手,攤開他的掌心,將珊瑚手串按在他的手上,推著他的指節握緊手串,“但是太重了,我收不起。”

王濠鏡只覺得這串珊瑚紅得厲害,也燙手得厲害,幾乎要在皮膚上燎出幾個泡來。

究竟是價格太重,還是背後的心意太重?

他沒有問出口,只是攥緊了手,將手串攥得咯吱作響。

5.

王濠鏡和王耀都回了京城,你的生活徹底空下來。

年關將至,天氣越發地冷,臘梅都被冷得發蔫,每天清晨時花瓣都混著霜露被凍成冰,晶瑩剔透的一朵,果真如蠟一般。門前的枯草徹底黃了,打了霜,踩上去會發出冰裂的脆響。

街上的店鋪陸陸續續地關門,你趁著酒吧歇業前的最後一晚獨自一人去喝酒。

“一杯水楢木威士忌。”

琥珀色的酒液靜靜盛在玻璃杯中,在燈光下泛著鎏金的微光。水楢木威士忌特有的檀香撲鼻而來,甫一入口就是溫潤甘香的苦味。烈酒順著喉管滑入胃裏,火燒火燎的滾燙感在五臟六腑裏綿延開來,慢慢轟上腦門。

“好辣。”

你面無表情地評價道。

但就是讓你放不下。

回到京城,王濠鏡時常對著重新回到自己手腕上的珊瑚手串發呆,又以指腹慢慢摩挲著那個抱頭鼠竄可達鴨。明明只是品質很一般的黃蠟石,偏偏又被他盤得油光水滑。

王嘉龍偶爾撞見王濠鏡對著可達鴨睹物思人的落魄樣,被膩得雞皮疙瘩掉一地,還得裝作什麽都沒看到,免得被制裁。

除夕的前一晚,一個快遞包裹被送到了王濠鏡手裏。

收快遞的是王耀,再有錢的人也得親自去開門報手機尾號收快遞。

快遞單號上,寄件人是你,收件人是王耀。他拆開套娃一般的泡沫箱和紙板箱,在見到裏面的東西後,王耀立刻判定這是你給王濠鏡的。

“濠鏡,這裏有你的快遞。”

王濠鏡正在廚房裏和王嘉龍就葡式蛋撻和港式蛋撻打架,臉上沾了一塊面粉,黑色的高領毛衣上濺了一滴香甜的蛋奶液。他一無所知地從廚房出來,毫無防備地走向自家大家長。

“來了,哥。”

桌面,層層疊疊拆開的箱子正中躺著一個玲瓏球,以滴膠仿玉,幾乎以假亂真。鏤空的正方體外框是極其明亮的青綠色,裏面嵌著一顆朱紅的珠子,相思豆大小,晃動時靈巧地叮當作響。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不是你的口吻,而是你以他的口吻揭穿他的心思。

窗戶紙終於被捅破,年輕人的心思就這麽被你直白地點明。在以千萬計籌碼的賭桌上也向來處變不驚的王濠鏡忽然感到坐立難安,臉頰難以遏制地滾燙起來,如芒刺背。

隔著一張桌子,他與王耀面對面站立。兩個人都低頭死盯著桌面正中央那個燙手的玲瓏球,氣氛頓時陷入尷尬。

王濠鏡感覺自己是一個早戀的高中生被抓包了,抓包方式還是追求對象直接將他送出去的情書擺到他家長面前。

“她要我知情。”王耀淡淡開口,“因為我是你哥哥,而不是因為我是她前夫。”

說白了,你和誰談戀愛都和前夫沒關系,你也壓根不在乎前夫怎麽想。你一方面是挑釁王耀來出氣,一方面也是逼迫這對兄弟把擺到明面上的尷尬解決掉。

從一堆層層疊疊攤開的雜亂包裝箱裏,王耀翻出一張鵝黃的信箋,上面龍飛鳳舞的行草以明亮的朱砂寫就,張狂得就像你這個人。

王濠鏡接過這張信箋,慢慢攤開展平,終於看清你寫了什麽。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什——

醍醐灌頂一般,王濠鏡驟然悟了。他擡眼看一眼王耀,將信箋與玲瓏骰子一起收入懷中。

“我圖謀不軌。”

他淡然自若,坦坦蕩蕩地道出自己心思。

“尊重祝福。”

王耀面無表情地把話撂下,眼看著王濠鏡披上大衣就往外走,他對著已經空了的快遞箱子出神。

王嘉龍見王濠鏡許久不回來,探頭出廚房:“大佬,他人呢?”

王耀依舊面無表情,慢慢將臉轉向廚房,臉色平靜得有些陰森,讓王嘉龍脊背發毛:“他去沒有心的女人那裏自找苦吃。”

除夕當晚,你窩在自家沙發和狐朋狗友們視頻通話。屋裏沒開燈,唯一的光源是靜音了的電視正在播春晚,紅色的光在黑暗的屋子裏有些刺目。

空調正在以最大功率為屋內輸送暖氣,隔絕了窗外的寒風與夾雜著雪籽的雨。

你從一旁茶幾上的小金桔盆栽那兒摘了個橘子下來,慢騰騰地摳著皮。

“我們開了個局,賭你要幾年才離婚。”伊麗莎白向你坦白,“我輸個精光。”

“那誰贏了?”

弗朗西斯在畫面裏是歪著的,懶洋洋地用手指卷著自己的發梢,沖你拋個媚眼:“當然是哥哥我贏了。”

“律師,律師,我要叫法律援助。”

你大呼小叫起來。

基爾伯特大笑起來,慫恿弗朗西斯分贓款賄賂你。真正的業界頂流精英律師亞瑟先生翻了個白眼,開始對你們指指點點。

門鈴響了。

可視門鈴的屏幕上,是王濠鏡被凍到發白的臉。

“我可以進來嗎?”

他隔著屏幕沖你笑,墨色的眼眸彎彎,活像只不懷好意的小狐貍。

你按下開鎖鍵,不理會狐朋狗友們吵著要見識見識新小子的發言,掛了電話。

王濠鏡推開門,輕手輕腳地關上門。他脫下大衣,將其掛在門口。你拍拍身邊,示意他坐過來。

黑暗中,柔軟的沙發下陷,凹陷的弧度與重力的作用讓你不由自主地靠向他。

你們兩個一起縮在沙發裏,空調外機的轟鳴與雨點打在頂棚的劈啪聲格外響亮,與室內安逸靜謐的溫暖形成讓人略有躁動的不安。

“我收到你寄來的東西了,我……”囁嚅了一下嘴唇,他心下忐忑,卻努力地故作輕松,盡量平靜地道來他的心思,“……我圖謀不軌,心悅於你。”

你“嗯”了一聲,將被剝得坑坑窪窪的小橘子丟進嘴裏,冰冷激酸苦澀得讓人舌根發麻,酸得讓你五官緊縮,並不輕松地回覆他:“……我知道。”

你著急忙慌地去夠茶幾上的水,最後被他搶先一步,舉著水杯湊到你嘴邊。

就著他的手喝了半杯水,你終於緩過勁來。

他繼續道:“你是否願意……”

你立刻打斷他:“不願意。”

室內再次陷入了沈默。

他忽然輕笑,從齒間發出氣音,似在自嘲,又似是別的什麽。

“那——”王濠鏡慢悠悠地將耳邊的頭發撩至腦後,摘下眼鏡,讓它輕輕搭在桌面上。

墨色的眼眸中一圈水光在晃悠,毫無遮擋地直直釘在你身上。

“——我可以吻你嗎?”他問。

在他的意料之中,你不走尋常路地點頭:“可以。”

他笑了。

一瞬間,你以為自己在夜中游湖時坐著一葉浮舟行至藕花深處,親眼目睹雪白的睡蓮慢慢綻放,吐露芳華,散發出幽越馥郁的水生香,蠱惑人的心智。

你也確確實實地被他蠱惑住了。

伸手從他的臉側繞到後腦,手指插入他的黑發之中,你將他按向你。他捧起你的臉,試探地在你眼尾落下一個吻。

他親你的時候是閉上眼睛的,墨色的睫毛顫顫巍巍,看起來有些許不安。

王濠鏡睜開眼,發現你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鼓勵也不拒絕。

他眼尾飛起一抹綺麗的紅,目光下移至你的嘴唇。

……蜻蜓點水的接吻不能滿足壓抑許久後終於爆發的渴望,沒什麽經驗的年輕人生澀又努力裝作嫻熟地含住你的嘴唇,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細細地品嘗,然後索要更多。

他身上真的很香。

你被放躺至沙發上,迷迷糊糊地嗅聞那蠱惑人心的蓮香。

偷腥成功的小狐貍滿臉都是藏不住的竊喜,珍視地啄吻你的唇角。

“早知道姐姐喜歡野的,我就不用裝得那麽辛苦了。”王濠鏡伏在你身上,幽幽地嘆氣。

你按住他,安慰地給他一個吻。他拉住你的手,帶著你的手指撩開他的毛衣衣擺,朝裏面摸去。指腹沿著緊致的小腹與線條流暢的肌肉,摸到一個金屬質的東西,被體溫捂得發燙。

是一枚臍釘,摸上去像是有些年份了。

——這野得有些過頭了吧?

你被他親得很舒服,揚起眉梢,半天才從幾乎空白的腦子裏搜羅出形容詞感嘆:“……好辣。”

真的好辣。

有些人表面上風度翩翩溫潤儒雅,實際上玄色長衫下竟然有一枚臍釘。

你覺得王濠鏡會是那種受你慫恿就在西裝底下穿束縛帶的類型。

辣翻天了。

那邊,王濠鏡還在吻你,已經親到你的耳根處,即將下移到你的後頸了。

空調溫度有些高,你覺得有些熱,模糊的視線中,王濠鏡眼尾與臉頰靡麗的潮紅在冷白的肌膚上格外顯眼。

蓮香越發綺麗馥郁,莫名的有些熟悉。

你想起這種熟悉感到底是哪兒來的了。

“王濠鏡。”你氣喘籲籲地叫他,“我和王耀婚後的第一個新年,除夕夜大概淩晨三點的時候,你……你應該是在睡覺吧?”

王濠鏡停下了,微垂下眼眸:“不,我在看你。”

那夜的淩晨三點,他聽到由遠及近的摩托引擎轟鳴聲,在樓底驟停。透過窗簾縫,他看見你利落地翻身下車,摘下頭盔,帶著滿身的寒氣,像是剛剛兜風結束。你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含進嘴裏哢嚓哢嚓地咬斷,他才發現那其實是一盒迷你pocky。

你蹲在樓底,和一群人開視頻會議打電話。

其中一個人說:“要是過得不好隨時可以離婚,我幫你多搶點家產,律師費打八折”

“謝謝你啊,大律師。”你沒好氣道。

另外一個溫溫柔柔的女聲說:“我沒什麽好幫你的,給王耀套個麻袋還是可以的。”

“得了吧,到時候我剛到手的家產就全都得用來撈你。”

你笑罵幾句,掛電話後站起身,摘下手腕上碧綠透亮的玉鐲,對著王濠鏡窗前的燈光觀察玉鐲。

你當然沒看見他,但在他的視角下,你一只眼被玉鐲圈住,黑亮的,張狂肆意從眼中慢慢褪去,剩下淡如菊的微笑,以及不自知的茫然。

寒風猛得灌入窗內,打了個圈,又慢悠悠地晃出去。你擡頭嗅了嗅,聞到不知從何而來的香水味,讓你莫名想到夏天滿池綻放的睡蓮。

……王濠鏡撫摸你剪短的頭發,湊近了才能吻到你貼在臉頰上的發梢,趁勢親吻你的臉頰。

“上次忘了問,怎麽剪短了?”

“哦。”你回過神來,“為了染這個顏色漂了八度,頭發太脆了。”

你驟然想起在酒吧遇到王濠鏡的那一夜。

有什麽被你忘記的信息終於被串了起來。

比如,生意主場在澳/門的他為什麽會在你家附近有產業;比如他為什麽恰到好處的在同一時間和你呆在同一地點,又為什麽恰到好處地不知道你已經離婚;再比如,他那一夜真的喝醉了嗎?以及,那串有些年份了的珊瑚。

分明是——

——蓄謀已久。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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